小时候,班里一个同学某天突然戴了满口亮闪闪的称做“牙套”的东西,孤陋寡闻的我带头大肆嘲笑,并搜肠刮肚地送了他一堆外号。当时万万没有料到自己会在27岁高龄的时候花数千银子自觉自愿“武装到牙齿”,还在戴牙套之前备受拔牙之苦,报应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看到美女漂亮整齐的牙齿,我都不由自主地贴在镜子前面龇牙咧嘴从各个角度反复比较,终于有一天,我一拍桌子下定决心:整牙!进一步与美女拉近距离。
首先到医院咨询像我这样的“高龄”患者做牙齿整形的可行性,大夫的答复让我欢欣鼓舞:现在的医疗手段和齿科正畸材料完全可以让40岁以下的患者在比以往短得多的时间内完成牙齿整形,像我这种不太严重的情况,估计在一年半到两年的时间内就可以完成。回想小时候,班里戴牙套的同学好像是从初一戴到高三的,我就算最长熬两年,也赚了。
立刻按照大夫的吩咐拍了牙片,喜滋滋地将片子递到大夫手里,片刻之后大夫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刻让我“醍醐灌顶”。“4颗智齿拔掉,另外,上下左右的”四“拔掉——共拔8颗牙,然后才能戴牙套。”回过神来我差点立刻掉头走掉。牙不齐就不齐吧,二十几年都过来了,也没人提意见,怎么这岁数了就忍不了了?
“牙齿不齐影响美观是其次,更主要的是会严重影响口腔健康,容易患龋齿,容易产生牙石,容易导致牙周炎,甚至引起牙齿松动以及面部关节损伤……”大夫说:“你可以不整牙,但我必须把后果跟你说清楚。”
本是为臭美而来的,还是歪打正着。整治这错落不齐、后患无穷的牙齿,不是直接戴上牙套那么简单,犹豫片刻,下定决心,整!
◆拔牙头一遭
我的一个同事从前是牙医,应我请求帮我联系拔牙的事情。没想到他的动作如此神速,当天就电话联系好了一位牙医,然后跑来喜滋滋地通知我,“明天就动工。”我托着下巴犹豫不决,要不下个星期开始?他飞快摇头,一脸抑制不住的兴奋。“宜早不宜晚,先拔了再说!”(拔完牙才知道他怀有怎样“歹毒”的好奇,他想看看我这从没拔过牙的人是如何地龇牙咧嘴)。选了个吉日,一早赶到口腔医院去拔牙。
传说中拔牙是件让人闻风丧胆的事情,从没拔过牙的我“无知者无畏”,有麻药呢,我看它能邪乎到哪儿去!同时一腔臭美的热情无比高涨。等到看见托盘中的“锛凿斧锯”和吸进针管的两剂麻药,我开始不能自控地浑身发软,没容得我抒情,针头便带着麻药伴着尖利的疼痛扎进牙床。
待我说话已经像醉鬼一样咬字不清时,手术便正式开始了,我麻木的神经对刀子剖开牙肉还是敏感的,虽然不是痛,但是那种钝钝的压迫感和咯吱咯吱切开牙肉的声音让我异常揪心。要不是来拔牙,我真不知道自己的嘴有如此大的弹性和张力,能被扯到离右耳根子不远的位置,即便是拔除最后那颗永不见天日的智齿,大夫粗大的手指也能方便进出,灵活自如。
我紧闭双眼,手心冰凉,忽听得大夫对助手说:“牙齿位置低,牙骨阻碍,去骨!”一个医生两个助手,叮叮当当地在我嘴里大干起来,其阵势绝不亚于一个小型装修队。
好像正有利器在与我口中右后部位的某个硬质器官苦苦较量,那……那应该是在“去骨”吧!偶一睁眼,见一把木锤正被护士递到大夫手里,要不是出现在牙科手术室里,它的外形还是蛮讨人喜爱的:北欧风格的浅色原木,花纹优雅流畅,表面洁净光滑,大小粗细握在手里非常合适妥帖。问题是现在这把可爱的木锤正被握在牙科大夫手里!我绝望地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一阵木锤叮当,料想自己当时一定面露凶相,狰狞程度不会逊于任何一条鳄鱼。护士费劲地搬着我的头,使其位置角度让大夫锤起来更为顺手,断不体谅我的种种辛酸。历尽沧桑苦难之后听得“当啷”一声,牙齿被扔进托盘。我头晕眼花地睁开双眼,感觉脑袋已经成了散黄的鸡蛋。
穿针引线,固定打结,这个男医生利落得像个善纳鞋底子的巧手媳妇,“拔下来的牙还要吗?”我捂着腮帮子拼命点头,再怎么着它也在我嘴里默默埋伏了二十几年不痛不痒跟我无冤无仇的。再说了,划拉到手里也一大堆呢!我得攒着,在原始社会里这都是定情的信物。匆匆无言地谢过各位大夫护士,我提着包跌跌撞撞出了门。一路上半边脸和整张嘴还是“麻木不仁”的,但是我能感到麻药的控制地带正在慢慢缩小,我被疼痛欲来的恐惧所笼罩,突然悲从中来,感慨万千,想想人可真是个脆弱的东西啊,这么几下子就被敲下去本来好好的一堆东西,又是骨头又是牙的。
中午陪几个重要客户吃饭,席间点了我最向往的烤鸭,其余的菜也色香味都不含糊。我内炼定力,气运丹田,手握一盏清茶谈笑风声,还要不断谢绝大家的好意,“不吃不吃啦,你们慢用吧……”大家却不知趣地不停相劝:“小刘,来点软的,不要紧!嘿!这大虾还真鲜!”天知道我连嘴都掰不开,忍着饿和疼的我怒火中烧,真想喊一嗓子:“你们开刀动骨拔颗牙以后吃口饭试试!”
就这样我从凉菜看到甜点,然后前心贴后背地与打着饱嗝的一干人等从包间鱼贯而出。“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全世界的人都认为我吃饱了。
◆拔牙已是粉身碎牙
其实疼痛只是限于拔牙当日,其中心里没底的恐惧占了一半,麻药过后的胀痛占了一半。等一觉醒来,疼劲儿过去,就剩下脸肿、脱相、口中不爽等可以克服的种种不适了。我妈说得一点不错,我从小就有“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惊人失忆症,这毛病用在拔牙这件事儿上,倒是克服了很多病人手术前用无比凝重的眼神凝视大夫时给人家带来的压力和心烦——我总是能高高兴兴地躺在牙科诊所的“老虎凳”上。
拔最后一颗智齿的日子是个阴天,四月四号,还是个星期四。呸!晦气。偏偏左下这颗要去骨的智齿赶上这么个倒霉日子。尽管我此时已经肿成亲人对面不相识的国字脸,不施粉黛神色凝重,腮帮子上还有一团可疑的瘀青,我还是要感谢,感谢臭美的心,是你让我坚定勇敢义无返顾,是你让所有的痛苦都成了纸老虎,我凭借着你无往而不胜无坚不摧。简单收拾收拾,拿上消炎药、X光片以及准备用来擦干嘴角血迹的面巾纸,我上路了。坐进诊室,早上的不详之感便有了答案:一直给我拔牙的那个大夫休假了,于是我就成为“历史遗留”问题被转交给另外一个男大夫。
拔牙是个力气活儿,所以男大夫比较多,看起来也多是些五大三粗的壮汉。这位大夫尤其粗壮,戴着一个大白口罩,露在外面的眼睛向我骨碌骨碌一转,我就已经感到牙疼了。我张大嘴,他先探头探脑查看了一下地形,然后扭头跟搭档抱怨道,“这个老王!4个牙非给我剩一个!还是个没露头的智齿!”然后垂手重重叹气。我心想完了,看来这个大夫对付这样的牙有畏难情绪,肯定拔着费劲。片刻之后,他无奈地吩咐护士们:“准备东西吧,再难不也是个牙吗?就没有我拔不下来的!”他一边不停骂着老王,一边使出全身解数对付我这颗牙,在两个护士的帮助下就差上脚了,我嘴歪眼斜之际浮想联翩:这嘴要是能从里往外翻个面就好了,让满口的牙都露出来,又亮堂又宽绰,绝不给大夫添这么多麻烦!
找到“拔除对象”,这位老兄稳准狠地探进大号的老虎钳钳住,我立刻血压上升不由自主地用指甲掐住他的胳膊肘,我们互相威胁般地对峙着,怒目相对,谁也不撒手。较量了片刻,还是他赢了,老虎钳夹着一颗血肉模糊的牙示威般地递到我面前。这颗牙齿已经破碎不全了,无法收集,泪眼相看,只好作罢。一个小护士好心地把医用橡胶手套灌满冰水,然后用橡皮筋扎好让我冷敷。于是我用这只惨白冰凉的“橡皮小手儿”托着腮走出医院。啊呀呀!外面的阳光真灿烂呀!